At haphazard

0514

暖陽以柔和的光線斜照進房間內，早晨的清新穿透輕薄質地的窗簾並喚醒我。賴床一陣子之後，我終於起身走到窗邊，探出頭張望，向自己的羅馬假期道致上早安。看見遠處的燦陽，想必今天會是個晴朗愉快的好日子呢。有別於昨夜微黃燈光營造的曖昧街景，早晨的街道平靜卻不失活力。路上三三兩兩的行人正走著，有的人手上還拿著一杯咖啡。我甚至可以聽見位在不遠處街角咖啡館的聲響。即使站在窗邊觀望，卻好像能感受到人們時進出咖啡館時的熱絡感。義大利當地的咖啡館無論何時何地好似都如此熱鬧。這讓我想起義大利鄉間小鎮的一些Gelateria(類似咖啡館)，人們在bar台前站著喝小小一杯又黑又苦的espresso，並配著硬麵包加salami(莎樂美腸)的三明治作為早餐。歐洲人的早餐實在單調的可以。身為台灣人，真該心存感謝隨處可得便宜又美味的多樣熱食。

為了省旅費，早餐又隨便吃了幾個放在廚房的免費可頌麵包，整理好儀容便出門。

老實說，在沒有地圖和計畫的情況下，只知道今日目標是前往梵諦岡附近晃晃，其他只能見機行事。而昨夜發生的事情，其實讓我還驚魂未定，打算在天黑之前不告而別，悄悄轉往其他地方住宿。這條街的地理位置確實很方便，直通梵諦岡博物館，只要再過幾個街區就會來到熱鬧而且充滿擁擠人潮的觀光區。

遠遠就看見圍在博物館外排隊的長長人龍，等待參觀的人數可說是十分驚人。正當我要跨越馬路，路旁一個旅行社推銷員前來說服我參加專業導遊帶領的梵諦岡半日行程團。他以可以直接快速通過買票口並且有政府認可的專業導遊解說為由要我考慮看看。一開始有些猶豫，畢竟要多花一筆費用，但看在或許這輩子難得來這次就決定參加了。（後來跟朋友聊天發現大約是多花了二十歐元）（笑）參加英語導遊團，和來自世界各地的團員一道走。就我所知，成員有來自瑞士、德國、馬來西亞、美國等地。導遊是位可愛的義大利老先生，說話總帶著濃濃的義式英文腔。每個人配戴了播放器，以便在鬧哄哄的人潮中仍可聽見導遊的解說與指示。

在歐洲，看見同為亞洲臉孔的人們總會不免猜測對方是哪裡來的。認識了同團的馬來西亞人，一對環遊歐洲的夫妻和兩個曾一起去紐約蘭打工度假的大學好朋友秀婷、大雄。四個人彼此熟識，剛好相約在羅馬見面。秀婷先前在瑞典工作七個月，這算是她離開歐洲前的旅行呢。於是乎，過了一條街，就從義大利來到神聖之國梵諦岡，算是完成這次在歐洲的第一個跨國之旅。（笑）

跟著導遊先生穿越觀光人潮，拿著Musei Vaticani的門票通關。梵蒂岡博物館是世界級的大博物館，可能要花上好幾天才可以認真逛完呀。在一樓大廳看見很多可愛的孩子們被老師帶領著校外參觀，不知為何有好幾個小朋友看到我好像很興奮的想要跟我講話。的確，我是個外國人，但心想他們也不是沒看過亞洲臉孔吧。小朋友果然比較單純，特別容易因小事而感到情緒波動。新上任的教宗馬上顯示在告示板上呢。

整趟導覽，除了在人山人海中快速走過金碧輝煌的長廊以及令人眼花撩亂的收藏品，印象最深的莫過於親眼看見西斯汀教堂上的壁畫。回想起來有一種冥冥之中的注定感，前年(2012)十二月還不知道自己會來到此地時，曾經讀到一段取自於[麥田捕手]裡的文字並記錄下來。〝….So if I asked you about art, you’d probably give me the skinny on every art book ever written. Michelangelo, you know a lot about him. Life’s work, political aspirations, him and the pope, sexual orientations, the whole works, right? But I’ll bet you can’t tell me what it smells like in the Sistine Chapel. You’ve never actually stood there and looked up at that beautiful ceiling; seen that.〞我真的看到了偉大的西斯汀教堂，感受好幾世紀前，米開朗基羅懸吊在木板上辛勤的完成偉大創舉。親眼見到作品，內心油然佩服大師能在高空中精準呈現如此巨型畫作的完美比例。西斯汀教堂內是禁止拍攝任何照片的，身為有道德價值感的遊客有必要遵守之，雖然在網路上還是可以搜尋到有人偷拍的照片。我自己本身很喜歡藝術，從小總可以讀到關於米開朗基羅的相關作品。當下，可說是很感動，一圓小小的心願，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導遊在進入西斯汀教堂前，有和我們詳細解說一切由來以及每幅畫作的細節。還得知米開朗基羅調皮地把貪官畫成醜八怪的有趣故事。每張畫都是經過細膩的筆觸和巧思才完成的。其中一個畫面構圖：兩個天使分別拿著一本名冊，記錄人類是否可上天堂的名冊。令我不勝唏噓的是，壞名冊又大又厚；好名冊小而薄。這不就說明著人類做了太多壞事，而純善的人們卻寥寥無幾。我並因此多認識到一位厲害的文藝復興時期畫家Pietro Perugino，導遊特別強調說是他的最愛呢。他完成西斯汀教堂其他主要的壁畫創作，摩西出埃及記等宗教故事。此外，這位畫家跟佩魯賈的關係深切，其學生也包含著名的文藝復興三傑拉斐爾。聽完他眾多事蹟，難怪導遊伯伯會如此欽佩他。

因為是tour團，導遊以非常有效率又迅速的帶領方式結束整趟梵諦岡博物館之旅。好處是以最精簡的時間看到重點，但就有種鴨子被趕上架的感覺，非常快就結束並且一出去博物館就不能回頭了，不然必須重新買票。整趟tour從上午十點半左右到下午一兩點。接著我跟秀婷她們四人一起參觀在一旁的聖彼得大教堂。聖彼得大教堂非常壯麗，裡面滿是眾多大師的著名雕刻品。走出教堂側面即可見到瑞士來的侍衛保衛教廷，服裝十分特別像是回到中古世紀。其實侍衛們蠻可憐的每天都要被大批慕名的觀光客莫名拍照。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有幾個漂亮的歐洲年輕女生跑去跟其中一個侍衛講話，之後開心的大聲尖叫，我隱約聽到雙方是用類似德文的語言溝通，想必女孩們也是瑞士人，在異國遇到同鄉特別開心。而小小的梵諦岡國域基本上是由博物館和聖彼得大教堂和其大廣場組成的。我們原本想登到教堂頂俯瞰全景，卻因為大排長龍的人潮而放棄。

走在梵蒂岡大道上，意外發現台灣駐教廷外交大使館，還有中華民國的國旗呢！

已經是午餐時間，大家隨意選了一間位在梵蒂岡大道的餐廳。價格想必很貴，我只好在街道上的餐車買了個不怎麼好吃又偏高價的雞排麵包（四歐），偷偷帶進餐廳吃。（回想起來，自己當時好窮困潦倒的感覺。在歐洲不花點錢實在吃不到好食物呀!）聊到大馬黑暗政治，環遊歐洲計劃，瑞典工作，沙發客面面觀。在歐洲難得遇到可以說中文的人，大夥兒不免大聊特聊。我開始跟大雄、秀婷述說我昨晚的不安。我說：「主人老老的又對我做一些怪舉動。實在很令人不舒服。」大雄卻說：「可是如果他是個大帥哥就另當別論了吧。你肯定會當成一場浪漫的艷遇啊。」接著他問：「對方是多老阿？」我：「三十六。」大雄：「……妹妹你知道我們也大妳一輪嗎？」我：「……啊！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們真的看起來也才二十五、六歲吧！」我必須說亞洲人看起來就是特別年輕。後來我還跟他們盤算今晚是否要搬過去他們的旅店住，偷偷逃離可怕沙發主。

下午的行程就我跟秀婷、大雄一起愜意地亂晃羅馬市區。經過了St.Angelocastle、河岸旁賣紀念品的攤販、很多廣場與Obelisk方尖碑（全世界現有源自古埃及的方尖碑29座，其中埃及本土現保存有9塊方尖碑。意大利則擁有11座埃及方尖碑，是全球最多的，意大利的方尖碑多是古羅馬時期被從埃及運往羅馬帝國的。）主要來到美麗的廣場Piazza Navona，這裡有最著名的四河噴泉Fontana dei Quattro Fiumi（四河噴泉代表文藝復興時代地理學者心目中四大洲的四條大河：非洲的尼羅河，亞洲的恆河，歐洲的多瑙河，和美洲的拉普拉塔河）以及廣場上都是街頭藝人和畫作。滿溢陽光的廣場充滿浪漫的氛圍啊！走累了就找家路邊的餐廳喝咖啡、沁涼的啤酒，好個悠閒的羅馬春末午後（天氣好到像夏天已來臨）。

聊聊台灣和他們的紐西蘭打工度假之旅，旅行果然要趁年輕啊！這都會是一輩子中最寶貴的印記。歇息後來到萬神殿，親眼所見千年古蹟的震撼外觀。但當日下午萬神殿裡面正在舉行活動，無法入內參觀。最後來到電影羅馬假期裡奧黛麗赫本吃冰淇淋的西班牙廣場階梯，人滿為患。大家都坐在階梯上享受不會過於炙熱的暖陽並融入放鬆的氛圍。許多人都想實現羅馬假期的美麗遐想吧。可惜當地警察會嚴厲取締吃冰淇淋者（哈）。很多地方的確要親眼所見才知道原來是長這個樣子啊。關於羅馬的偉大古蹟與著名景點都可以在網路上尋得資料，但親自來到此地才能踏實地感受整個視野和氣氛。那時已經快要晚上七點，天卻亮著，近傍晚的黃光就這樣灑在廣場階梯上，很美，讓人看到忘神。和秀婷、大雄做最後的道別，他們隔天要趕飛機搭回瑞典首都斯德哥爾摩。臨走前，把羅馬PASS的大地圖送我，由衷感謝。可能同為身在亞洲，分別的時候沒有那麼難捨，總覺得很快又會再相見呢！

I stand up here, and I see everything. All people. I see life. In this city, all is a story.---<To Rome with Love>

只剩自己一個人了，依著地圖路線走到共和廣場，找了個方尖碑廣場階梯坐著。最喜歡靜靜享受夕陽的時刻，看光影在建築上造成的變化、路人來回走動。其實單獨旅行很孤獨。常常旅行了一整天之後，連往上爬幾個階梯去探險的興致都沒有。走了一整天，雙腳非常累，就算只隔一站都想用搭Metro的方式回到B&B。來到地下Metro想買票，卻因為沒有完整的十分錢硬幣而苦惱。機器不接受太小數目的硬幣，我只好逢人便問可否換錢。此時看到一位亞洲臉孔的女孩，快步走過去，來不及上前，她就通過通道閘門了。等來等去，覺得有點無奈，不是沒有足夠的錢搭車，而只是因為沒有合適的硬幣。最後自己放下心防，跟一位看起來像混混的黑人青年換錢。沒想到他在我最危難的時候幫助了我，人果然不可貌相。

而回到B&B附近的Metro站時，我像鬼打牆一樣，一直繞回Metro的四個不同出口。我猜想是昨夜太暗看不清楚B&B到底是在哪裡，記憶有時真不牢靠啊。我無奈地打算繼續走下去，轉頭，正要過馬路時，我和一個男人對到眼了。天殺的，當下起雞皮疙瘩。我的沙發主就站在馬路的正對面和我對看。啊，他怎麼會在對面！（內心慘叫）只好硬著頭皮，面帶微笑的走過去打招呼。他說他在等另一個沙發客女孩。（好險聽說今晚會有好幾個女孩一起，心裡就安心多了。）

沙發女孩Jean(姑且叫她這名字吧)出現時，我再次震驚。她竟然就是剛剛我在Metro看見的那位亞洲臉孔的女孩。Jean是來自多倫多還是溫哥華的華裔，今年到法國當交換生。現在五月中，歐洲學校的假期已經開始。第一次聽到歐洲學校五月中就放假，心生羨慕。Jean是那種大剌剌的活潑女生，穿鼻環，並不介意跟沙發主互動得很開心。（害我開始疑惑是我個人價值觀狹隘，還是她真的覺得肢體接觸不是那麼重要。）沙發主果然生性浪漫，呵呵，回到B&B的房間，就看到他擺了玫瑰在我們的床上。

晚上沙發主約了另個朋友和其他沙發客女孩們一起在他家吃晚餐。坐沙發主的車一同前往，並順路去接了一個在法國Nancy當中文助教的中國沙發客女孩－知行，她是我今晚的室友。我偷偷和她說了昨晚的事情，跟她特別聊得來。沙發主實在很討厭，故意在大家面前裝可憐說我很討厭他，看到他就閃躲，還說我是delicate and vulnerable guest。要不是他昨晚這樣對我，我也不至於那麼對他反感。今天可以明顯感到沙發主的態度很不同，可以說是變得正常許多。可能是因為在場人數多，他不敢輕舉妄為。六個沙發客女孩(包含我，各別來自中國的知行、加拿大的Jean、俄羅斯的Zoya、韓國的B、匈牙利的??)一同晚餐、聊天、看夜景，完全把沙發主和他朋友晾在一旁。每個女孩都有各自的故事，我才發覺這世界好大，女孩們其實都很勇敢的獨自旅行。

俄國女孩Zoya其實是沙發主朋友的沙發客，她偷偷跟我們說她也被她的沙發主毛手毛腳，所以她打算今晚也要偷偷離開。此外，她告訴我們看似巧合又神奇的自身故事。她在冷得要命的半夜到達米蘭，人生地不熟也沒住處，迷路了不知道怎麼辦。來到一個公車站牌前，看見一個女孩走過，攔下她請求幫忙。沒想到談話之後，發現那個被攔下的女孩跟她從小生長在同個城市－聖彼得堡。而那女孩二話不說地直接邀請Zoya到她住幾天，相處愉悅。在異鄉遇到同鄉人果然很感動呢。至於Zoya為何來羅馬?竟然是為了跟她男友相約在此吃個短暫的早餐約會。可能就相見那短短幾小時吧，她們又會分開繼續各自的旅行。男友是奧地利人，兩人是在挪威奧斯陸各自旅行時相識的。喔，聽起來真浪漫。其實當下有些訝異，原來有女孩可以那麼勇敢且自在的分開旅行。只為著短暫的相遇，而相約異地重逢。她計畫著之後還要去印度生活一陣子和西班牙的熱情艷陽下度假。她還開心的分享說她男友之後會搬到聖彼得堡和她住一陣子呢。（怎麼覺得歐洲人可以如此自由移動並取得簽證?只有想不想的問題。）

韓國的B是個讓人感到舒服的溫柔女孩，說話輕柔緩和，她一個人展開為期一兩個月的歐洲之旅，一路從法國、德國玩到義大利。喜好藝術的她，大多數選擇參觀博物館與展覽。她興奮的拿著手機跟我介紹之前旅行拍下的照片，去了哪些城市，看了什麼展覽。巴黎、科隆、慕尼黑、威尼斯……，這些當時我都還沒去過的城市，在她繪聲繪影的描述下整個城市顯得特別鮮明。誠心推薦我該去看哪座教堂建築、哪個博物館。她有些感嘆自己已經二十五歲，應該為自己的人生做點決定。未來她將打算回到巴黎實現她的藝術夢。聽起來確實很振奮人心啊。還跟我介紹了她的家鄉，歡迎我哪天有機會去拜訪她。

至於匈牙利的女孩沒有和大家聊太多，只知道她暫時借住沙發主家，因為前任雇主待她不好，但她也不願回家鄉工作。她和沙發主其實並不熟識，是透過朋友的朋友介紹，無依無靠，只好暫居陌生人家。知道的當下，又是一個驚訝。女生為了生存，的確會忍耐，不去在意一些小細節。或許是我太侷限自我?明明年紀相仿，她們卻像歷經很多人生故事。可能發生在我身上的任何事件都還太單純吧。

夜晚回到B&B，和知行沒聊多久，兩人都有些累就先睡了。明早還要一起去把羅馬其他景點逛完呢。